从金庸和古龙的武侠小说谈“武功”的两种美学风格

沁雪薇

  金庸和古龙是当之无愧的武侠大师，二人风络迥异，各领风骚。金庸不但精通“尚奇派”武功，亦深知“务实派”武功之奥秘，于是博采众长，推陈出新，使武功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比如，“降龙十八掌”的至刚至猛，“玉女剑法”的轻灵飘逸，“美人三招”、“英雄三招”的险中取胜，无不精彩细腻。

  金庸的武侠小说，大多是在真招实式的基础上将武功夸大神化。写暗器，不再只是飞刀、石子、袖箭之类，铜钱、棋子、冰粒，银针，应有尽有。内功的境界也不可思议，掌力如排山倒海，掌风可飞沙走石，甚至可以击落飞鸟。更有甚者，内力可不练而至，靠吸取他人的内力化为己有（如《笑傲江湖》中的“吸星大法” ）。

  轻功的功力也神乎其神，不但奔走迅速，远过《水浒传》中的“神行太保”，且只要有一力可倚，便能飞行水上，横越悬崖。最令人惊异的是《天龙八部》中段誉的“六脉神剑”，这是一种无形剑器，无形无影，手挥目送，便可伤人，威力决不亚于现代激光。

  值得注意的是，金庸小说中不论武功如何神奇，我们总觉得这不是神力，而是人性的力量。之所以得出这种结论，是因为小说细致地写出了各种神功的获得过程，这一过程除了主人公的天生奇遇的偶然之外，更重要的是突出了人物的特殊的休验和艰苦的磨炼。

  郭靖资质愚钝，经过江南七怪、王处一、洪七公的精心指点和自己的心无旁鹜的勤学苦练，终于练成了绝世武功。杨过废去一臂，苦难备尝，他在神雕的督促下，在山涛海流中练出丁无人能敌的剑法。正是这种人物的特殊的经历、体验和磨砺，使我们认为侠客的各种神功合情合理，无论其功夫如何非凡，我们都心悦诚服。

  金庸博学多才，他将琴、棋、诗、画、书法、医道皆溶入武功，小说中的武功多姿多采，兴味无穷。《射雕英雄传》郭靖、黄蓉邂逅黑沼隐士瑛姑，通过双方的谈话，将古代算经与九宫八卦细致得体地叙述出来，并在以后的章节中描述其在打斗中的功能。再比如，《碧血剑》中木桑道长嗜棋成癖，于是棋子便成了他威力无比的暗器。《神雕侠侣》中的朱子柳将书法楷、隶，草、篆演成拳路，他的兵器就是一支大笔。《侠客行》更将李白的一首诗演化成一套绝世神功……

  此外，各种毒药、植物、医道的描写，更使武功诡异难测。更为突出的是，金庸在小说里把武功原理与儒、佛、道哲学思想结合起来。武功的最高境界是儒家的中庸之道、佛家的无色无相和道家的顺其自然。

  郭靖是儒家文化的体现者，他平和、宽厚、谅解的性格使他能在武功上博采众家于一身。因此，郭靖的武功是中庸的极峰。陈家洛在山洞里想到庄子《庖丁解牛》一文的顺应自然之旨，便悟出了世间最高明的武功。张三丰授张无忌太极神功时，所讲的是“得意忘荃”的意境。令狐冲的剑法无招无式，见机发挥。杨过则达到了无剑胜有剑的境地……

  金庸将中国的传统文化附予武功之中，从另外一个角度也揭示了人们立身处世的生活准则。武功的修炼是在有限中求无限，是一种反求诺己的深掘自身内在潜力的方法。同时，又是一种苦修之乐。

  古龙小说中的武功，则是另外一番境界。

  在古龙小说里，武功的描述常常给人一种对武功原理的原始朴素的总体感受和模糊的直觉认识。如果说，金庸的“武功”修练和运用是体现和暗示人性和人生的话，那么，古龙的“武功”修养则是一种文化心理的反映。

  古龙很少去工笔描绘武功的ー招一式，而是采用虚写，将打斗场面轻轻带过，而对于打斗前的心理变化和环境气氛的渲染则描述得相当精彩，甚至连衣饰、色彩、影子都成为“武功”修养的范畴。

  比如在《楚留香传奇》中，楚留香与石观音过招，楚留香有意打碎了镜子，使顾影自怜的石观音心情委顿，终至失败。这里，武打双方的心理变化是胜负的关键。气馁者，失去自信心者，即便武功不逊于对方也必败无疑。

  古龙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中认为，武功的最高境界是“禅宗的妙谛”，“要做到“无人无我，物我两忘”时，才能真正达到化境，到达巅峰。因此，两大高手对决，必须做到精神内守，如果杂念丛生，心不守舍，那就失去了与对方相抗衡的能力。这种武功的化境，实际上是一种禅境的表现。

  我们看金庸的小说，其武功修养给人的是充实，练功的生涯似乎经历了人生的各种境界，充实无比；而在古龙小说中，武功的境界则为空灵，它趋向简淡，然面于简淡中包孕着无穷的生机。

  可以说，金庸和古龙，代表了当代武侠小说“武功”的两种美学风格。

  武侠小说最具特色和吸引读者的地方，莫过于书中的打斗（武功）场面。而武侠小说的立意，无非就是“善”与“恶”的斗争和较量。正因如此，小说中的“侠客”必须武功绝伦，唯有此，才能战胜邪恶，从而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幻想。武侠小说的情节大多谲奇复杂，其中关于“武功”的描写，也成为了考验作者写作功力的必修课。

  纵观古今所有武侠小说，武功的描写有两条明显的纵向发展线。

第一条线，追求“奇”。

  将武功与神法怪术合为一体，变幻无穷，高深莫测。

  魏晋《搜神后记·比邱尼》写比邱尼为了阻止桓温谋反，自已“裸身挥刀，破腹出脏，断截身首，支分脔切”以示警告，吓得桓温不敢轻举妄动。至唐代，武功主要演化成神奇的剑术和千奇百变的神通。红线一夜往返七百里盗金盒，聂隐娘能钻入活人腹中，昆仑奴会飞行术、京西店老人、兰陵老人等，或能使剑在空中有电火相逐，或舞剑“横若掣帛，旋若规火”，或“掷剑而舞，腾空而去，莫知所往”。

  到了晚清，《七剑十三体》，《五剑十八义》以及民国年间的《江湖奇侠传》、《蜀山剑侠传》等，更将这路武功越变越奇。书中所写的侠客已不是凡人，面是练成了神仙术，他们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能隐身变化，知过去未来。

  他们的兵器可以藏入体内，争斗时一道剑光飞出，便能致敌于死地。特别是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将江湖的有限时空扩展为宇宙的无限时空，侠武功更加声势浩大，奇妙绝伦，变幻莫测！达到了尚奇派武功的极致。

第二条线，追求“务实”

  将中国传统武术引入至文学领域，着重写出人物的力、勇和武功的招式。

  此路武功在小说中出现较晚，直至宋元话本时，方初现端倪，到了明代《水浒传》才算正式形成。《水浒传》中的武功描写形式多样，内容丰富，重招式，重名称，描写逼真。比如，王进的棒法，虚实相间；燕青的摔技，以弱胜强；花荣的神箭，张清的石子，都在神奇中透出真实。尤其是武松的“玉环步，鸳鸯脚”更是快捷狠辣，精湛刁钻。

  到了清代，《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等书，武功的描写愈加细腻。轻功、点穴、袖箭、弹弓……比之《水浒》，功力更高，且更加轻灵，夸而有节，虚实相间。到了民国，出现了“技击派”武侠小说，向恺然、姚民哀、宫白羽，郑证因等人的作品注重写武功流派、拳术的发展和练功的艰难，打斗场面愈加繁杂，一招一式特见功夫。

  这两派武功沿着不同的路数发展，表现出两种不同的风格，从而给人以不同的美的感受。

前一种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片奇幻的世界，浓烈的仙侠意识与深刻的哲理思维混杂合一，想象奇异，曼妙无方，给人以一种极绚烂、极浓厚的华丽繁富之美，令人心动神摇，惊叹不已；后一路武功描写体现的是一种求实精神，打斗中见出人物的思想、品格，使读者在武功的齐正浑圆中领悟其自然纯朴的风格，在适度的夸张中体味其“清真”的妙境。

以沫

昨晚江湖的深夜党们就讨论起了古龙小说和电视剧，哈哈

沧月

两种风格，不同的江湖武侠梦，人物的走向也不同

肥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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