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心跳 发表于 6 天前

莫泊桑《索瓦热大妈》

本帖最后由 半夜心跳 于 2025-11-27 17:04 编辑

我已经十五年没有再来维尔洛涅了。今年秋季打猎,住在我的朋友塞尔瓦家,这才旧地重游。那时我这位朋友刚修建完他那座被普鲁士人毁坏的城堡。在维尔洛涅,我爱这片原野上的一切,这片原野上,小树林星罗棋布;小溪像血脉一样在泥土里纵横流淌,为大地注入血液。在小溪里可以捉到虾、鲈鱼和鳗鱼!真是其乐无穷!有些地方还可以洗澡,而且在潺潺溪流岸边的高高草丛里还经常可以发现沙锥鸟。我马上想起我最后一次看到这座茅屋时的情景,那是一八六九年的事了;那时它是那么干净,墙上攀着葡萄藤,门前有几只母鸡啄食。如今它却成了一座毫无生气的废墟,只剩下立着的骨架,残垣颓壁,一片凄凉。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怀的呢?这究竟是姓还是绰号呢?我问他:他就给我讲了下面这段奇事儿。宣战的时候,小索瓦热三十三岁,他应征入伍,撇下母亲一个人在家。人们并不太替老婆婆担心,因为她手上有点钱,这个大家都知道。索瓦热大妈在她的茅屋里继续过着平平常常的生活。不久以后,茅屋就覆盖上一层积雪。她每个星期到村子里来一次,买点面包和肉;然后就回她的农舍去。听人说有狼出没,她出门时总背着枪,儿子的那支枪,枪已经生锈,枪托子也被手磨坏了。索瓦热老婆婆的样子看上去很有趣:她高高的个子,微微驼着背,地面雪厚,她只能缓慢地跋涉前进,紧巴着脑袋的黑帽子把谁也没看见过的白头发捂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后面露出枪管。这是四个胖墩墩的小伙子,金黄色的皮肤,金黄色的胡子,蓝眼睛,尽管已经疲惫不堪,可是仍旧肥乎乎的;他们虽然是在被自己征服的国家,倒是都很和气。他们单独住在这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家里,对她体贴入微,尽可能减少她的劳累和开支。人们可以看到,每天早上,索瓦热大妈忙前忙后准备早饭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仅仅穿着衬衫,在积雪映照得格外耀眼的阳光下,围着井洗脸,用大桶的冷水洗他们北方男人的白里透红的皮肤。接着,又可以看到他们打扫厨房,擦窗户,劈木柴,削土豆,洗衣裳,就像四个孝顺儿子围在母亲身边,干着各种家务活儿。“您知道那支法国部队,第二十三团,开到哪儿去了吗?我的儿子就在那里面。”谈到住在索瓦热大妈家的四个德国人,当地人都说:然而,一天早上,老婆婆独自在家的时候,远远望见一个人在平原上向她的住处走过来。她很快就认出那是走村串镇的邮递员。他交给她一张折起来的纸;她从眼镜盒里抽出做针线活儿用的那副眼镜,便读起来:这封信给您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您的儿子维克多昨天被一颗炮弹炸死;这颗炮弹几乎把他劈成了两半。我当时就在他跟前。在连队里我们总并肩而行;他常跟我谈起您,并且要我在他万一遭到不幸时通知您。向您致以亲切的敬礼。塞赛尔·里沃她没有哭。她一动不动;震惊之下,反而麻木不仁,连痛苦也感觉不到了。她只是在想:“现在,维克多被打死了。”然后,才一点儿一点儿地,泪水涌上眼睛,痛苦渗到心里。可怕的、伤心的事一件件闪过她的脑海。她再也不能拥吻她的儿子,她的高大的儿子,再也不能了!宪兵杀死了父亲,普鲁士人杀死了儿子……他被一颗炮弹劈成两半。她仿佛看见了那情景,那可怕的情景:人头落在地上,两只眼睛还睁着,嘴还像平时生气时那样咬着他那大胡子的尖儿。他们把他的尸体怎么处置了呢,后来?会不会把她儿子送回来呢?当初她丈夫是送回来的,尽管脑门上还有颗子弹。他们四个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带回来一只很肥的兔子,大概是偷来的吧。他们向老婆婆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待会儿就有好东西吃了。小东西一死,她就剥掉皮,露出鲜红的兔肉;可是一看到沾满两手的鲜血,那血起初还是温热的,她能感觉到它逐渐冷却并且凝固起来,这让她从头到脚不寒而栗。因为她看到的总是被炸成两段的高大的儿子,像这只还在抽搐的动物一样,浑身是血。突然,她问道:“咱们在一块儿有一个月了,可是我连你们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他们很费了些劲才弄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说出各自的名字。可是这还不够;她还要他们把姓名,连同他们的家庭住址,写在一张纸上。她把眼镜架在她的大鼻子上,仔细看了看那陌生的文字,就把这张纸折起来,放进衣兜,压在告诉她儿子死讯的那封信的上面。“我去给你们办点事。”他们见她这么做,觉得奇怪;她向他们解释说这样他们会暖和些,于是他们也帮她干起来。他们把草捆一直垒到茅屋顶;他们就这样为自己搭建了一个四壁都是干草的大卧室,很温暖,还散发着清香。他们一定会睡得香甜。翻板活门刚刚关上,老婆婆就撤掉梯子,接着轻手轻脚地打开通到外面的门,又去搬了好多捆干草,把厨房填得满满的。她光着脚在雪地上走,轻得听不到一点声响。不时地,她还听听已经睡熟的四个士兵的响亮而又参差不齐的鼾声。几秒钟的工夫,一股熊熊的火光就照亮了整个茅屋,继而变成一团吓人的烈焰,一个炽热的巨大熔炉。火苗从窄小的窗口蹿出来,把耀眼的光芒投射在雪地上。除了烈火的噼啪声,墙壁的爆裂声,房梁的坍塌声,里面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屋顶一下子跨下来,在滚滚浓烟里,炽热的屋架向空中迸射出一束五彩缤纷的巨大火花。远方,钟声敲响了。等她看到一切都结束了,她就把她的武器往大火里一扔。随之响起一声爆炸声。只见老妇人坐在一截树干上,神闲气定,心满意足。“那几个军人在哪儿?”“在那里面!”“火是怎么着起来的?”“是我点的。”她说完了,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纸,为了借最后的火光分清这两张纸,她又架上了眼镜,然后向大家伸出其中的一张,说:“这一张,是维克多的死讯。”又伸出另一张,并且抬头指了指通红的废墟,说:“这一张,是他们的姓名,好写信通知他们家里。”她把那张白纸不慌不忙地递给抓住她肩膀的军官,然后说:那军官用德语大声发了几道命令。她被揪住,推到她自家房子的墙根前。墙还热得烫人呢。然后,十二个士兵动作敏捷地在她面前相距二十米的地方排成一行。她纹丝不动。她早就明白会这样。她静候着。老婆婆并没有栽倒。她是像被人砍掉双腿似的瘫在地上的。我的朋友塞尔瓦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我呢,我却想着被烧死在这茅屋里的那四个善良的小伙子的母亲,以及被枪杀在这堵墙前面的另一个母亲的残忍的壮举。我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它还带着被大火熏黑的颜色。* * * 乔治·布榭(1833—1894):法国国家自然史博物馆比较解剖学教授。福楼拜的好友;与左拉、莫泊桑均有交往。 宣战:指一八七〇年七月普法战争爆发。

半夜心跳 发表于 6 天前



战争到底带给人们什么?起初老婆婆对待四个年轻的士兵,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因为战争对她来说太遥远了,虽然是敌军,但却没有那么多恨的理由。
可当自己的儿子死在战场上,那种切肤之痛才越来越真实,真实到虽然知道不是他们杀了儿子,但我要让他们父母知道,因为战争,我的儿子死了,他们的儿子也别想活着。
她并不是出于什么爱国情怀,只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才对战争有了感受。

这个是真给我看的难受了很久..
所以必须发出来给你们添堵..

业火 发表于 6 天前

看标题我就看成了,炙手可热大妈

半夜心跳 发表于 6 天前

业火 发表于 2025-11-27 17:11
看标题我就看成了,炙手可热大妈

本来看完挺难受看到这个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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